近焦山里巴人
“叫做”,不能解释为“是”,或者“称为”,是一句方言。在词典上找不到这个词,我也无法给它下个较为准确的定义。忽然想到《蜀道难》的第一句:“臆嘘唏,危乎高哉!”一位老师绞尽脑汁,也解释不了它的含义,于是用了一句土话:“哎呀呀,真他妈的高哇!”这样,学生们都明白了。想到这儿,我也来了灵感,“叫做”这个词,何不用用一句更土的话来解释:“真他妈的是个玩意儿”。
他本来有真名实姓,但人们都叫他“叫做”。时间长了,人们竟然忘了他的姓名。
这个人很有个性。十冬腊月,不戴帽子,不匝围脖,穿件棉袄还敞着怀。你知道,大兴安岭的冬天多冷啊,滴水成冰。现在全球转暖了,人们很难想象五十年前,林区刚刚开发时的气候条件。那时候人们戴着狗皮帽子,还得把帽耳朵用绳子拴得紧紧的;穿着羊皮袄,还得把皮毛领子掫起来,用围脖札好。只有他,光着头,敞着怀。脸冻得象紫茄子,胸脯冻得象古铜盆。特别是那两只耳朵,那么薄,那么突出,却冻不烂、冻不掉,你说“叫做”不“叫做”。
他是个技术员,不管多猛的风,多大的雪,都往山里跑。一转就是一天。当然,他也有独特的御寒工具,那就是腰间总挂着个酒瓶子。太冷了就啁一口,只要心窝里发热,天再冷也能挺得过去。那年春节前后,空气里的水分,都结成了肉眼看不见的微型冰粒,漫山遍野都是浓浓的雾,到了中午,这雾仍然不肯散去。面对面站着,还看不清嘴脸。天嘎嘎冷。叫做却老早就上山了,他想,反正有御寒工具,太冷了就啁一口。午后,雾散了,却刮起了白毛风,雪打到人的脸上,象刀割一样,火辣辣的疼。刺骨的寒风吹得他心里一阵阵发惧发颤,他就一口一口地喝酒。当他把一瓶白酒喝光的时候,醉了,倒在雪壳子里。竟然睡着了。不知睡了多长时间,他醒了,想爬起来,手脚却不听使唤,咋办?等着冻死吗?不能!于是他用力把两只失去知觉的手,插到雪里,再合拢起来,互相磨檫,檫着檫着,手心有些发热了,指端有些发麻了,恢复了知觉。他高兴极了,想站起来,可是脚不听使唤。他先是穿着鞋,用手揉脚,那是真正的“隔靴搔痒”,不顶用。于是,脱掉鞋子,抓把雪搓,脚上的雪化了,再抓把雪,再搓。他在雪地里折腾的时候,小队的工人已经进山寻找他了。因为天黑了,大家没有担心他在大雪里冻死,却担心他被野兽吃掉。当发现他的时候,他正在用雪搓脚。人们把他背起来,他挣扎着,非要继续搓脚不可。谁也拧不过他,搓吧,直搓得脚指头麻酥酥的,他说;“好了。”穿上鞋,让大家架着他走。他说这样脚就不会冻坏了。回到宿营地,他不去烤火,而是继续用雪搓手搓脚,再加上搓脸搓耳朵搓胸搓腿。折腾了小半夜才睡觉。第二天,他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,按时起床,按时用餐,按时上山踏查。人们都说:“咱们的技术员真‘叫做’!”
叫做却说:“你们看看山上的那些树木,天一冷,就把衣裳脱个精光,洗风雪浴。他们冻坏了么?到了春天他们又发出新枝吐出嫩叶,活得更旺盛了。学一学树木吧,风雪严寒锻炼人那,催人成长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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